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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9章 宿怨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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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生十二郎哈哈大笑。道:“你們兩個自斷經脈,我就放過她們。”

林佩蓉道:“不要!不要聽他蠱惑!”

周元嘉道:“要我自斷經脈也行,可我有些事想不通。我們今天是逃不了的,早晚會死。在臨死之前,我有些話要問筱夢,我才死得瞑目。”

趟在地下的催命婆婆道:“你要問我二十二年前,為什麽沒有死?我活下來之後,去過哪些地方,為什麽會去扶桑。嫣兒為什麽會跟著我去了扶桑,她的真實身份是誰?對不對?”

周元嘉看著催命婆婆,柔聲道:“筱夢,其實在我的心裏,這些都不重要的。我和雨溪能再見到你,我們都很高興,我們死在一塊,我也很知足。”

唐雨溪道:“紀妹妹,當年我太沖動,在劍門我打了你一掌,當時我見到你已倒地氣絕。可為什麽,你會活著?”

催命婆婆喘了幾口氣,抖抖精神。道:“好!我知道,我如果不說出來,你們死也不會瞑目。唐雨溪,你從小在唐家堡長大,唐家堡有三項絕藝名震江湖。一件是暗器,一件是機關,還有一件是什麽?你不會不知道?”

唐雨溪道:“暗器、機關和制毒,是唐門的三大法寶。”

催命婆婆道:“你們制毒是不是要采集毒液?”

唐雨溪道:“肯定的,我雖是堡主的女兒,可也經常去深山,采集毒液。”

催命婆婆道:“那你的手上是不是早已沾滿了毒?”

唐雨溪道:“不錯,我采集了許多毒液,無論怎樣小心防備,每次采集了毒液後,我都洗手,可還是洗不凈,我的手上是沾滿了毒。”

催命婆婆道:“那還有什麽想不通的。二十二年前,我武功差勁得很,你卻武功高強,勝我十倍。我被你沾滿了毒液的手打了一掌,能不昏死過去嗎?”

唐雨溪、周元嘉都是哦的一聲,直到此時他們才明白,當年催命婆婆被唐雨溪打了一掌就倒地斃命,居然還能活。原來當時催命婆婆並沒有死,而是被毒氣攻心,昏厥過去,兩人卻以為她是死了。

催命婆婆的眼光看向周元嘉。道:“我的真名並非什麽催命婆婆。我確實是姓紀,我是浙江新河縣人,我叫紀筱夢。周……周大哥一直記著我的名字。這次見到他,他仍是叫我的小名,我就知道,他還沒有忘記我,我也還沒有忘記他。”

催命婆婆說的話聲音很微弱,但還是順著山風送吹過來。蕭爻內力極強,連一個字也沒聽落。心想:“原來催命婆婆是叫紀筱夢。”

紀筱夢說道:“我之所以認識周大哥,是因為我的姐姐。”

蕭爻心中又想:“紀前輩還有個姐姐,又叫什麽名字呢?”

紀筱夢道:“我的姐姐名字叫作紀筱君,比我大一歲。他的丈夫是江蘇蕭家,名字叫作蕭中泰。”

蕭爻心頭一緊,只覺得腦袋裏轟轟而鳴。蕭中泰正是蕭爻的生父,二十六年前被柳生十二郎害死在萬花樓。

蕭萬立一是不忍讓蕭爻生活中仇恨之中,二來蕭萬立那時奔走江湖,從來沒見過紀筱君,也不清楚個中情由,因此沒與蕭爻細細講過。蕭爻隱居世外,於人間世事少有接觸,也從來沒詳細過問。因此這才第一次得知自己的母親的名字。蕭爻激動莫名,過得好一會兒,才平靜下來。心道:“如果真是這樣,那眼前這位紀筱夢,就是我的姨媽,我的媽媽叫作紀筱君。”

只聽紀筱夢緩緩說道:“那年,姐姐傳信給我,說她將要產子,要我去陪陪她。我就去了,我到她家的時候,姐姐已臨盆,是個男孩,名字叫作蕭爻。”

紀筱夢說到這兒的時候,不唯蕭爻大吃一驚。在場的人也都是大吃一驚,林佩蓉和紀詩嫣都是啊的一叫,只有柳生十二郎冷笑著。

周元嘉卻問道:“你說的是哪一個蕭爻?”

紀筱夢道:“他做了武林盟主,率領英雄營的好漢協助明軍擊潰滿洲韃子。他小時候,我抱過他,他的左腮下有一道細細的紅叉,這個細微的胎記,只有我跟姐姐知道。無論他長成什麽樣,我都能一眼認出他來,而且絕不會認錯。”

眾人再無懷疑。蕭爻摸了摸自己的左腮,果然有一道極是細微的叉痕,輕易難以察覺。心道:“她說的話全是實情,她就是我的姨媽。不知她為什麽落入柳生十二郎手上,林姑娘消失了好多天,是怎樣被柳生十二郎捉到的呢?還有紀姑娘,柳生十二郎是她師傅,為什麽會把她捉為人質,用來要挾周大爺和唐前輩?”

卻聽紀筱夢說道:“那孩子出生還不到三個月,他的父親被一個扶桑人殺害了。”紀筱夢費勁轉過頭,惡狠狠地瞪著柳生十二郎。柳生十二郎道:“不錯!是我殺了他。”

紀筱夢道:“我姐姐性格剛烈,她得知蕭中泰遇害的消息後,去萬花樓找柳生十二郎決鬥,被這殺千刀的害了。那時,我就想給姐姐報仇,可這殺千刀的卻坐船逃回扶桑。沒過幾年,我聽說萬花樓來了個扶桑人,我當是柳生十二郎來了。要去殺他報仇,可在萬花樓的不是柳生十二郎,而是井田次郎。井田次郎是周大哥的大仇人,我當時並不知道,我想,只要是扶桑人,多半也都狼狽為奸。將井田次郎制住,施以酷刑,便可打聽出柳生十二郎的下落。我上前與井田次郎交手,可他刀法實在厲害,我敗下陣來,還被砍了一刀。就在這個時候,周大哥趕來萬花樓,救下了我,殺死了井田次郎。”

周元嘉點了點頭。道:“扶桑倭寇常來殘害中原漢人,我的家人就是被井田次郎殺害的。我當年跟雨溪立下約定後,就趕去萬花樓,正巧碰到了筱夢。後來我送她回浙江老家,這就跟她一起去唐門找雨溪,說明原委。”

周元嘉轉頭看了看唐雨溪,眼神中流露出無奈的神色。唐雨溪道:“我並不知道紀妹妹跟我一樣,都是周大哥的患難之交。要是我早知這些,我也就不會失手擊打傷紀妹妹了。”

周元嘉聽到這話,感激地點了點頭。他知道,唐雨溪這樣說明之後,就已表明她徹底不再計較了。

唐雨溪忽然瞪大了雙眼。道:“紀妹妹,你當年沒有死,那後來你去了哪裏呢?”

紀筱夢看著唐雨溪。道:“當年在劍門,我被你打了一掌,昏厥過去沒多久,我就醒來了。我見周大哥跟你吵得很兇。當時我心裏很想知道,周大哥會不會為我難過,會不會因為你打傷我,而跟你翻臉。要是他真的疼惜我,在乎我,就一定會為我出氣。於是我就悄悄溜在一邊看你們吵架,果然你們吵得不可開交,動起手來了。可很快你們就分道揚鑣,各走各的。當時我心裏想,都是你害的,是你蠻不講理,害得大家都難過。於是我悄悄跟在你後面,想趁你不備,將你殺死。我跟在你身後走了沒多久,就發覺臉上又麻又癢。我到河水邊一照,你打我一掌後,我中了劇毒,毒液上沖,全都散布到我的臉上。漸漸地變得浮腫,我心裏害怕極了,我不知道中的是什麽毒,我想著去找你拿解藥,但又害怕你看到我時,激起你的仇恨,你會將我殺死。我從你的手底下逃過一次,已是萬幸,絕不敢再冒險見你。我就斷絕了向你求救的念頭,可我的臉越來越癢,沒法可治,我不停地撓,臉皮撓破了,撓得滿手滿臉都是血,我的容貌算是毀了。我傷心欲絕,很想就這樣死去。可我忽然想到,你跟周大哥雖然吵得厲害,到後來還是會和好的。周大哥救過我,我也喜歡他。我如果就這樣死了,豈不是便宜了你?”

紀筱夢慢慢地拉下面幕,看到她的臉,眾人都是大吃一驚。只見她的臉上布滿了黃圪塔,凹凸不平,像是由無數塊橘皮粘連在一起,再貼到她的臉上。

唐雨溪流淚道:“是我……是我害你成這樣,我……真該死”

只聽紀筱夢道:“我斷了尋死的念頭,只想找你報仇。我撕下衣襟,將臉遮住,再來尋你。可那地方全是亂樹叢,找不到你,我在樹木中亂竄,沒過多久,我來到無色庵的門前。我中了毒,口幹舌燥,想去庵內找口水喝,可我怕我的樣子嚇壞別人。我悄悄溜進無色庵,卻在後堂見到兩個嬰兒。我當時並不知道她們是什麽人,沒有留意她們,只顧找水喝。我正要離去,忽然聽到你在無色庵外堂講起話來。”

唐雨溪道:“原來是這樣。我跟周大哥吵架過後,心裏堵得很,什麽心思也沒了。我在山裏轉了會兒,想起那兩個孩子來。我急忙趕回無色庵。到了門前,發現那老婦人昏迷不醒,我問她是怎麽回事,我的兩個孩子如何安頓的?”

紀筱夢道:“不錯。我聽到那兩個孩子是你的,當時就想把她們都掐死。你毀了我的容,我跟你仇深似海。我殺不了你,可我若殺了你的孩子,叫你痛苦一輩子,你越痛苦,我就會越加高興,我對你的仇恨才會減弱。我的手伸向那兩個熟睡中的嬰孩的脖子上,正要用力掐下去。我看到了她們可愛的臉,睡得十分安詳。我的腦袋裏充滿了仇恨,可我畢竟不是大奸大惡的人,我的手已經捏向她們的脖子,我想我只要再捏下去,就能把她們捏死,就能叫你痛苦一輩子,就能報了毀容之仇。”

紀筱夢咳嗽起來,眾人都在看著她,心中焦急萬分。她到底有沒有掐死那兩個嬰兒?

紀筱夢咳了一陣,喘了幾口氣。又道:“不知道是為了什麽,我只覺得我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,讓我感到無比的恐懼。我雙手顫抖,竟似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,我的手慢慢地縮回,心緒稍微平覆了些。我知道報仇的時機只有這一次,於是我又把手伸向那兩個孩子。可我第一次下不去手之後,就再也下不去手了。當時我的腦袋裏一片混亂,聽到你要進來找孩子了,我把她們抱起來,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做。我裏心想,我如果抱著兩個孩子走出去,就算當時逃得脫,但不久就會被你追到,我終究難逃一死。我打開窗戶,布下入室偷盜的假相,卻悄悄藏在床底下。我看著你走進門來,你發現兩個孩子不見了後,急得亂跳。看著窗戶是打開的,你便斷定是有人溜進屋來,抱了孩子從窗戶裏逃走。而且你摸過被窩,你發現被窩還是熱的,你又可以斷定強盜才剛剛離去,並沒走遠。於是我看到你翻窗而出,去追拿強盜。”

唐雨溪恍然大悟,她回想起當年在無色庵中發生的一切,與紀筱夢所講述竟是全然一致,沒有絲毫差別。當看到窗戶打開,摸到被窩尚且溫熱之時,就想當然耳地認為是有人入室偷盜,抱了兩個孩子翻窗逃出。怎麽也想不到,那是紀筱夢故意布置出的假相,引自己上當,更加不會想到,當時紀筱夢就抱著兩個孩子藏在床底下。

唐雨溪道:“你足智多謀,我武功雖然勝過你,可你智謀勝我十倍。”

紀筱夢的臉上露出十分得意的笑容,她一生充滿了不幸,被唐雨溪毀容之後,受到極大的創傷,無數回湧現出尋死的念頭。可又以大仇未報說服自己要活下去,仇恨成了支撐她繼續活著的唯一信念。她常常為仇恨所包裹,因被毀容而灰心喪氣。她將唐雨溪當成了一生的死敵,她雖然未能殺死唐雨溪,得報大仇,未能償到覆仇的痛快。但聽到唐雨溪——這個一生之敵親口承認自己勝她十倍,又見到唐雨溪臉上恍然若失的神色,顯然唐雨溪剛才的話並無虛妄,而是實實在在的佩服自己。紀筱夢的心底不由自主地湧起一股莫可名狀的優勝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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